法院基于航次租船合同中的法律适用和仲裁条款已有效并入提单批准禁诉令(英国案例)

2020年12月4日，在Grace Ocean Private Ltd v MV "Bulk Poland" [2020] EWHC 3343 (Comm)一案中（判决请见：阅读原文），英格兰与威尔士高等法院商事法庭（以下简称法院）认为，根据英国法，航次租船合同中的法律适用和仲裁条款已有效并入提单，被申请人有义务将货损索赔提交伦敦仲裁，被申请人在中国法院提起货损诉讼违反合同约定。在本案中，申请人已及时提出禁令申请，外国诉讼程序的推进没有过于深入，申请人也未自愿服从外国法院的管辖权，因此，法院批准禁令，限制被申请人在中国法院的诉讼。

一、背景介绍

本案的基础争议涉及一批从巴西运至中国的一批散装巴西大豆。申请人是一家在新加坡注册的公司，是涉案船舶的所有人和涉案货物的合同承运人。被申请人是一家中国公司，是涉案货物的收货人和提单持有人。

申请人为涉案货物签发了4份提单，每一份提单的背面均列出了运输条件，其中第1条约定：“日期如背面所示的租船合同的所有条款和条件、自由航行和免责条款，包括法律和仲裁条款，在此并入。”提单正面载明：“根据2019年5月17日的租船合同支付运费。”

2019年5月17日的租船合同并入了经修订的CONVOY租船合同及附加条款。其中，经修订的CONVOY租船合同第14条约定：“双方一致同意，本合同应以签署提单的方式完成并取代。根据本租船合同签发的提单被认为已并入本租船合同的所有条款/条件，包括仲裁条款。”第56条约定：“伦敦仲裁-适用英国法律……在合同项下产生的任何争议应受英国法律管辖……任何权利请求必须以书面形式提出，并在最终解除合同后的12个月内指定或提名仲裁员，如果没有遵守本条款，权利请求将被视为放弃并绝对禁止。”

2019年8月18日，船舶靠泊并开始卸货。2019年8月19日，被申请人以提单持有人身份发送索赔通知，声称货物在船上运输过程中受到热损伤，故提出索赔并威胁扣押船舶。为防止船舶被扣押，申请人提供了由中国再保险（集团）公司出具的保函。

2020年8月6日，被申请人在中国青岛海事法院就货物的损害提起诉讼。2020年9月16日，申请人向本案法院申请禁令，限制被申请人在中国青岛海事法院就货物的损害提起诉讼。2020年10月12日，Cockerill法官授予了临时禁令。禁令已适当送达被申请人，但被申请人未作出回应，也未参加临时禁令返回日的庭审（return date hearing）。

法院经分析裁定批准禁诉令。

二、法院认定

1. 适用的法律原则

对于临时申请，申请人必须证明“其主张极有可能正确”。这是因为，如果不相信当前存在这种可执行的承诺，那么礼让与克制干涉外国诉讼的原则将极力反对授予救济。如果这项要求得到满足，通常需由被告证明存在不授予禁令的有力理由。

提单所适用的法律将根据《罗马一号条例》（第593/2008号条例）的规定确定。其中，第3（1）条规定：“合同适用当事人所选择的法律。此种选择应由合同条款或案件的具体情况明确或清楚地说明。当事人可以通过选择将其所选择的法律适用于合同的全部或一部分。”第3（5）条规定：“当事人是否就选择适用法律达成合意以及该合意是否有效应根据第10条、第11条和第13条的规定确定。”第10（1）条规定：“合同或合同的任何条款的存在和有效性，应假定该合同或条款有效根据本条所确定适用的法律进行裁定。”第10（2）条规定：“但是，一方当事人可以依据其经常居住地所在国的法律证明缺乏合意，如果根据第1款所确定的法律判断其行为的效力并不合理。”（3(1) A contract shall be governed by the law chosen by the parties. The choice shall be made expressly or clearly demonstrated by the terms of the contract or the circumstances of the case. By their choice the parties can select the law applicable to the whole or part only of the contract.…3(5) The existence and validity of the consent of the parties as to the choice of the applicable law shall be determin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provisions of Articles 10, 11 and 13.…10(1) The existence and validity of a contract, or of any term of a contract, shall be determined by the law which would govern it under this Regulation if the contract or term were valid. 10(2) Nevertheless, a party, in order to establish that he did not consent, may rely upon the law of the country in which he has his habitual residence if it appears from the circumstances that it would not be reasonable to determine the effect of his conduc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specified in paragraph 1.）

因此，根据第10（1）条，除非第10（2）条适用，对英国法律的明示选择是否被并入提单的问题受英国法管辖。根据英国法律，如果租船合同的法律适用条款被并入提单中，就第3（1）条的目的而言，这将等同于对适用法律作出明确选择。如果航次租船合同中对英国法律的明确选择被并入到提单中，航次租船合同中的仲裁条款是否被并入提单的问题受英国法律管辖并根据普通法的推定准据法规则（the putative proper law rule）确定。（If the express choice of English law in the Voyage Charter is incorporated into the Bills, then the question whether the arbitration clause in the Voyage Charter is incorporated into the Bills is governed by English law by virtue of the putative proper law rule of the common law: see Seniority Shipping Corporation SA v City Seed Crushing Industries Ltd. [2019] EWHC 3541 (Comm) per Andrew Baker J at [12].）

在本案中，涉案提单背面条款载明：“日期如背面所示的租船合同的所有条款和条件、自由航行和免责条款，包括法律和仲裁条款，在此并入。”提单正面提及一份2019年5月17日的租船合同，其中包含法律管辖和伦敦仲裁的条款。

通过提单正面条款的措辞，明示并入条款能够将航次租船合同的条款，包括选择伦敦仲裁的条款，有效地并入到提单所包含或证明的运输合同中。法院确信，这样的分析不受第10（2）条的影响。第10（2）条并不适用，因为通过参考租船合同载明的法律来判断法律适用选择是否被有效并入提单是合理的，也符合国际贸易的一般期望。（I am also satisfied that such analysis is not affected by art.10(2), whichdoes not apply as it is reasonable an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ordinary expectations of international trade to judge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incorporation into a bill of lading of the choice of governing law specified by the charterparty by reference to the law specified in the charterparty: see Seniority Shipping Corporation, supra, at [12]-[18].）

当事人达成合同条款的结果是，提单项下任何由货物利益提出的实体请求均受英国法律管辖，且必须提交伦敦仲裁。在本案中，被申请人作为收货人和提单持有人，是运输合同的当事人。在这样的背景下，申请人根据《1981年高等法院法》第37（1）条申请禁令，限制被申请人继续进行在中国法院的诉讼。

如果合同中包含英国法律和仲裁条款，法院通常会行使管辖权，限制一方当事人违反仲裁协议提起外国诉讼，除非存在相反的充分或强有力的理由。但是，是否批准禁令仍属于自由裁量权的范畴，如果未及时提出申请或在外国的诉讼程序推进得过于深入，法院可能拒绝批准禁令。（Where a contract contains an English law and arbitration clause, the Court will ordinarily exercise its jurisdiction to restrain a party prosecuting foreign proceedings in breach of the arbitration agreement unless there are good or strong reasons to the contrary. However, the grant of such an order remains discretionary and may be lost in the event that the application is not made promptly or before the foreign proceedings are too far advanced: see The Angelic Grace [1995] 1 Lloyd's Rep. 87, at page 96.）

自愿服从外国法院的管辖权可以成为不应授予合同性禁令的有力理由。当事人是否已服从外国法院管辖的问题是一个英国法问题。（A voluntary submissionto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foreign court may amount to a strong reason why acontractual injunction should not be granted: see Raphael, The Anti-SuitInjunction, paras.8.22-8.23; and Pan Ocean Co. Ltd. v China-Base Group Co.,Ltd. and another [2019] EWHC 982 (Comm) at [39]-[54] ("Pan Ocean").The question of whether a litigant has submitted to the jurisdiction of a foreigncourt is a matter of English law: see Pan Ocean at [39].）作为一个英国法问题，在审议当事人是否自愿服从外国法院的管辖权时，《1982年民事管辖权和判决法》的规定与此相关。以提出管辖权异议为目的在外国法院出庭不属于自愿服从管辖。（When considering whether there has been a voluntary submission to thejurisdiction of the foreign court as a matter of English law, the provisions ofthe Civil Jurisdiction and Judgments Act 1982 ("the CJJA 1982") arerelevant: see Seniority Shipping Corporation at [37]. An appearance for thepurposes of challenging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foreign court will not be avoluntary submission.）

英国法院所采取的做法是，礼让不是一个实质性因素，英国法院将欣然批准禁令，除非存在不这样做的强有力理由。契约自由被视为一种超越系统的价值，当事人契约自由的首要性质为此提供了正当理由。（The English Courts have taken the approach that comity is not a material factor and the English Court will readily grant the injunction unless there are strong reasons not to do so. This is justified on the basis of the overarching nature of the parties' freedom of contract which is seen as a system-transcendent value.）

2. 将原则适用到本案事实

法院认为，涉案提单并入了适用英国法律和伦敦仲裁的协议。作为提单的合法持有人和收货人，被申请人应受这些协议约束，将因货物运输而产生的任何争议提交仲裁。被申请人在中国海事法院提起货损诉讼违反了仲裁协议。

另外，本案也不存在反对批准禁令的任何充分或强有力的理由。申请人为防止船舶扣押提供了保函，即使被申请人撤回在中国法院的诉讼，被申请人也不会失去担保。关于货损索赔的一年时效限制（卸货于2019年8月24日完成卸货，因此被申请人的索赔时效大概在2020年8月25日届满），申请人已经向法院保证，如果被申请人迅速撤回在中国法院的诉讼并在2020年12月11日之前开始伦敦仲裁，申请人将不再援引时效抗辩。

法院确信，中国诉讼程序的进行没有过于深入。如前所述，起诉状于2020年8月19日送达申请人的中国律师。申请人已及时提出管辖权异议。在异议于2020年9月24日被驳回后，申请人于2020年10月20日向山东高等法院提出上诉。

基于所提交的关于中国法律的证据（来自于申请人的中国律师），法院确信，作为中国法问题，申请人未服从青岛海事法院的管辖权，作为英国法问题，申请人也未自愿服从青岛海事法院的管辖权。（On the basis of the Chinese law evidence before me (from Owners' Chinese lawyer Wang Jing) I am satisfied that there has been no submission to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Qingdao Maritime Court as a matter of Chinese law, nor has there been a voluntary submission as a matter of English law.）申请人在青岛海事法院出庭提出管辖权异议不构成自愿服从管辖。法院还注意到，申请人向山东高等法院的上诉状中对管辖权作出了明示保留。

此外，法院还认为，申请人在提出禁令申请方面不存在迟延。申请人在提出申请时没有拖延。中国诉讼程序中的起诉状于2020年8月19日送达申请人的中国律师，而申请人于2020年9月16日提交了禁令申请。

综上所述，法院认为，在本案情况下，没有充分或强有力的理由来解释为何不应批准申请人所寻求的命令，因此，法院行使自由裁量权批准延长禁诉令，限制被申请人在中国法院的诉讼。

三、评论

涉案提单载明：“日期如背面所示的租船合同的所有条款和条件，自由航行和免责条款，包括法律和仲裁条款，在此并入。”被并入的租船合同约定适用英国法，并约定了伦敦仲裁条款。随之产生的问题是，提单中的并入条款是否有效。

根据《罗马一号条例》第10（1）条以及普通法的“推定的准据法”规则，法院认为关于航次租船合同中的法律选择条款是否被并入提单的问题受英国法管辖。根据英国法，航次租船合同中的法律和仲裁条款已有效并入提单，被告有义务将货损索赔提交伦敦仲裁，因此在中国法院提起货损诉讼违反合同约定。如果合同中包含英国法律和仲裁条款，法院通常会行使管辖权，限制一方当事人违反仲裁协议提起外国诉讼，除非存在相反的充分或强有力的理由，包括：（1）申请人未及时提出禁令申请；（2）在外国的诉讼程序推进得过于深入；（3）申请人自愿服从外国法院的管辖权。法院分析本案事实后认为不存在前述不应批准禁令的充分或强有力理由，故批准禁令限制中国法院的货损诉讼。

来源：临时仲裁ADA

来源：海商法研究中心